1907年冬天,各报刊上刊登的一则特殊启事。表面看,这是一场关于富商与名伶的风花雪月,但实际上,它却与当时中国的政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伴随着,这则启事的出炉,被后世戏称为:“一个女人引发的政变”。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启事刊登后,在当时引发的热议,绝不亚于今时一线明星绯闻被曝光。“歌妓、富商、私奔、爱的宣言、权贵”,启事内容的劲爆程度,足以震动当时整个中国。
这也是唯一一次,几乎所有报纸齐刷刷地在醒目位置,如此大张旗鼓地刊登“风花雪月”:
各报馆的记者明鉴:我对杨翠喜倾心已久,她虽是个歌妓,但情之所钟,割爱实难。为了实现爱的承诺,早日在一起,我义无反顾地给她赎身。杨翠喜自从跟了我之后,幸福得像花儿一样。可是最近却谣传纷纷,说杨翠喜已献给了北京某权贵。这是污蔑,裸的污蔑。可以污蔑我,但不能污蔑一个善良柔弱的女人,更不能污蔑我们纯真的爱。这些天来,杨翠喜一直守在我的身边,我们不想感动天,也不想感动地,只想互相依偎着慢慢变老。
这则启事的表面刊登者,正是当时富甲一方的天津盐商王益孙,而启事中女主角,则是当时中国最名的歌妓杨翠喜。
这则爱的宣言迅速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的人看后觉得刺激,有的人看后,深觉感动。然后,还有一些人,看的却都不是这些,他们看的国运和自己的政治前途。
在这所有人之外,当时国家的掌权者,包括慈禧太后、以及袁世凯,孙家鼐,奕劻等人,也都死死盯着这则启事,一场由风月引发的群殴也随即开始了。
在这之前,杨翠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无端卷入这场权谋斗争中。
杨翠喜,本姓陈,小名二妞儿,杨翠喜是艺名。原籍直隶北通州,幼年家贫被卖给杨姓乐户,故改名杨翠喜。此后,杨翠喜从师习艺。
十四五岁,杨翠喜就已经出落得异常姿容秀丽,加之歌喉极其动人,善度**靡冶荡之曲。于是,登台后,迅速成为天津名角。像著名的《梵王宫》、《红梅阁》等都是她的拿手杰作,出名后的杨翠喜甚至成了当时众多男子的梦中情人。
这些倾慕者中,包括后来著名的弘一法师李叔同。当时的李叔同还是俗世的富家公子,时年年仅20多。一个是才华横溢的翩翩公子哥,一个是风华绝代的美娇娘,两人很快被相互吸引。
李叔同每晚都到杨翠喜唱戏的“天仙园”为杨翠喜捧场,散戏后便提着灯笼陪着杨翠喜回家。李叔不仅同工诗、善画、善歌唱、懂音律,对于传统戏剧的改良,曾经付出过不少心力。所以,他不仅能为杨翠喜解说戏曲历史背景,还能指导杨翠喜唱戏的身段和唱腔。
很快,两人交情日深,对杨翠喜而言,李叔同是她亦师亦友亦知己的存在。而李叔同,则早已有了与杨翠喜缔结鸳盟、共度一生的想法。
在李叔同因事去上海时,短暂分别后格外思念杨翠喜的李叔同还为她寄来了自己写的两首《菩萨蛮》,今天,我们还能从诗作中,感受到李叔同当时浓浓的情意(以下是之一):
晚风无力垂杨嫩,目光忘却游丝绿;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帘外隔花荫,朝朝香梦沾。
而这短暂的幸福时光,却在李叔同前往日本(当时称东瀛)后不久,嘎然而止。
1907年,庆亲王奕劻的儿子载振来到天津,他的到来得到了当时权贵的隆重接待。这种大场面,作为名角的杨翠喜自然也要出场。这载振,是奕劻中年所得之子,因此对他格外溺爱。载振时任农工商部尚书、御前大臣等职务,这本不是要职,但他爹载劻却是大权在握,所以,载振自然成了各界争相巴结的对象。
所以载振此行,作陪人员那是相当气派,连想通过笼络奕振拿下东三省的袁世凯,都亲自上阵作陪了。这袁世凯此行,还专程带了一心想往上爬的干儿子段芝贵。袁世凯这个只比自己小十岁的干儿子,当时还仅仅是个道员。
杨翠喜一出场,奕振就看呆了,这婉转的嗓音,这婀娜的身段,这清秀的面容,世间竟有如此佳人。就在奕振两眼发直的当口,段芝贵也瞅明白了,有戏。戏唱完,段芝贵就“善解人意”地问奕振,奕振心领神会道:杨翠喜甚好。
话已经说得非常清楚明白了,接下来要怎么办,段芝贵是最清楚不过了。能不能升官晋爵,也全看这次了。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想逮着狼,这血本是必须下的。段芝贵的想法很简单,将杨翠喜买来献给载振,再由载振做中间人疏通他老爹载劻,再使点银子,给自己升官。
这算盘打好后,段芝贵就立马行动了,但过程没他想的容易。这杨翠喜虽是歌妓,但毕竟名气大,自然不好买。而且,因为李叔同的缘故,杨翠喜并不同意嫁给载振这小王爷做妾。好在,杨翠喜有贪财的师傅(养父)。于是,当价钱加到12000两时,即使不情愿,杨翠喜也难逃被卖的命运。更何况,载振这样的权贵,不正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最好归宿吗。
美女办妥后,段芝贵又从天津商会王竹林处筹措得10万两,一同献出载劻父子。美女杨翠喜自然是给载振的,而这十万两,自然“孝顺”给了载劻。
一切办妥后,袁世凯统领东三省的计划落了地,段芝贵的官梦也终于圆满了,他迅速被任命东三省军务处总办,并同年4月27日署黑龙江巡抚。
在整个事件中,一切好像都因杨翠喜而起,一切又好像全与她无关。说来,杨翠喜也明白,自己在这前后,始终只是一颗棋子。但封建社会的女子,又有几个能掌管自己的命运呢。如果可以选择,她应该更愿意选择与真心爱自己的李叔同共度一生吧,否则,又怎会在一开始就拒绝段芝贵呢。
这一切发生时,李叔同并不知情,毕竟他此时远在日本,得知消息是在李叔同回国后,但此时,一切均已于事无补,伤心失落的李叔同只得再次前往日本。可叹,李叔同“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痴魂终成空。后世传言,李叔同的最后出家遁入空门,与这段情伤有直接关系。
中国佛教协会主席赵朴初对李叔同的评价是:“深悲早现茶花女,胜愿终成苦行僧,无数奇珍供世眼,一轮明月照天心。”
词句中的茶花女,自是杨翠喜无疑。离了杨翠喜的李叔同有万千悲痛,而离了李叔同的杨翠喜也并不好过。
同是杨翠喜被卖给载振的这年,段芝贵利用美女钱财贿赂载劻的事件,被人告到了慈禧处,慈禧随即派出专案组调查“杨翠喜事件”。
紧接着,袁世凯被迫解职回家养病,庆亲王奕劻为了对宝贝儿子施一点惩罚,更为了松懈政敌们的触觉,请求慈禧裁撤了载振农工商部尚书的职务。载振为了一个茶园女伶,惹了一身晦气,受到老王爷的告诫,不敢再沾杨翠喜一丝半点儿,把她重新送回天津。
送回天津后,载振依计,忍痛将杨翠喜送给了早已垂涎杨翠喜天津盐商王益孙,为了笼络他,载振还赠送了不少钱财。并为其备一张明,以证明杨翠喜一直就是王益孙的偏房小妾。于是乎,就有了文章开头的启事。
命运的再次急转,让杨翠喜在哀叹命运无常的同时,也越发开始思念过去的生活,以及那已渐行渐远的知己李叔同。嫁给王益孙为妾后,王益孙虽甚为珍爱杨翠喜,但无奈杨翠喜却始终抑郁。不久后,因为郁结于心致病,王益孙为她遍寻名医也不得治,可叹,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