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黄筌、徐熙花鸟画极高的写实水平,标志着中国传统花鸟画趋向成熟。而黄筌父子的工笔重彩,以其富贵闲逸的风格,在宋初被宫廷画院奉为花鸟画的楷模,达百年之久。这段时间,也正是北宋水墨山水画突飞猛进,渐渐一统山水画领域的时期。影响而及花鸟画,徐熙已尝试以墨笔为骨敷彩的方法,而以成熟的水墨山水画技法融入花鸟画之中,开创新格,取代“百年一贯”的黄家画风的,则是以崔白为代表的北宋新派画家。北宋宫廷的花鸟画,前期主导风格是以黄筌、黄居父子二人为代表的“黄家富贵”一路,他们的特点之一是对于物象极为细致、达到逼真效果的刻画。而相形之下,崔白的画法淡雅而善于变通,与宫廷绘画笔墨工致的面貌相比要好了许多。
不仅擅画花荷凫雁,而且画佛道鬼神、山水、人物亦精妙绝伦,尤长于写生。所画鹅、蝉、雀堪称三绝,手法细致,形象真实,生动传神,富于逸情野趣。他一改百余年墨守成规的花鸟画风,成为北宋画坛的革新主将,数百年来颇受画坛尊崇。
熙宁初,诏与艾宣、丁贶、葛守昌等画垂拱殿御扆鹤竹各一扇,崔白最为出色,于是补为图画院艺学。然而崔白性情疏放,执意辞却,但不允,也就只得勉强接受。他擅画花竹、禽鸟,注重写生,精于勾勒填彩,设色淡雅,别创一种清淡疏秀的风格。功力深厚,作画不勾草稿,而能“曲直方圆,皆中尺度”。
崔白的画风在于创新,善于“扬弃”,打破了宋近百年一统宫廷院体画的格局,既继承吸取了黄家画风的优秀精华又大胆地抛弃了千篇一律的宫廷闲逸仕女、花鸟工笔画风。他笔下的山水人物画集传统工笔和一统水墨于一体,画面既绚丽、又端庄,雅俗共赏。观后无不称快,沁人心脾。如由清代王礼题跋的《杜牧之吹箫祝寿图》,人物虽然众多,但是个个神态不一,写实写意人物自然于一体。人物绘画工笔精湛,色彩浓淡适宜,纹饰回旋自然,整体比例得当。树木花鸟临真,人物栩栩如生,赏识后犹如身临其境,无不爽心悦目,个个感叹不已......
崔白的花鸟画对北宋宫廷花鸟画产生了影响,据说震动了当时的画坛,从画院中人到院外的文人士大夫画家,从者甚多,而北宋早期宫廷画院花鸟画“黄家富贵”风格一统天下的格局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开始崇尚新意,深入写生、写实,这种趋势到了后来的宋徽宗赵佶那里,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如《双喜图》是一幅情景交融的佳作。可见崔白的写实,并非只是简单地写形、求真,而是通过对形的细微刻画以营造出一种特定的意境。中国画的写实,从一开始就兼顾形、神,追求意境。离开了形,何以言“神”?即使自言“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其实也只是笔墨精炼,形象简括而已,并非超脱形外。倒是现下有些公式化的花鸟画,一折枝上栖一飞禽,画得虽然十分逼真,却毫无意境可言。《双喜图》充满着寒风肃之气。古木槎木牙,枯草摧折;两只山鹊躁动飞鸣,让人觉得它们的叫声已将这秋天的萧瑟与寂静划破。这不禁让人联想到黄庭坚题在崔白画上的词句:“风校调调……迁枝禾安,何有于巢。”坡下的野兔也被惊到,倏然顿步回首,就连周围的草叶好像也被它们叫得在瑟瑟发抖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将要发生什么?为什么有种说不清的紧张充斥整幅画面?画家对这些并没有交代,而是留给了观画者充分的想象空间。虽然名为“双喜”,但除了有两只飞鸣的喜鹊,看不到有任何喜从天降的痕迹。
最后,崔白的风格是兼收并蓄,多有创造。崔白因出身低微,早期作为民间画工,迫于生活的压力,以艺谋生,练就了他善于写生,画作多有新意。在作品风格上能吸收“黄派”之长,富丽精工,又借徐派的意趣,迎合了士大夫阶层甚至皇帝的审美趣味,受到了他们的高度评价。崔白等人的出现改变了画院的“黄氏体制”,与其说是崔白带来的“变格”不如说是院体花鸟画自身发展的结果和社会的普遍的审美趣味的变化使然。
崔白的绘画风格是在兼收并蓄的基础上多有创造。黄庭坚《题李汉举墨竹》云:“如虫蚀木,偶尔成文,吾观古人绘画妙处类多如此,所以轮扁斫车,不能以教其子。近世崔白笔墨,几到古人不用心处,世人雷同赏之,但恐白未肯耳。”这说明崔白在绘画风格上与“黄氏体制”下的院体花鸟画之富艳萎靡大相径庭。并以其自由精新,无拘无束的花鸟画风,与当时故步自封于“黄氏体制”而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画院“众工”来说,无疑产生着强烈的冲击力。
明代汪砢玉在题《桃涧雏黄图》中说:“善声而不知转,未可谓善歌也;善绘而不善画染,未可谓善也。是作,……神采焕发,气韵生动,最得傅染之妙,固赵昌流辈欤?”可见,崔白也曾学习过赵昌,崔白敷彩清澹,是吸收了赵昌的清新淡雅的风格,另有《宋中兴馆阁储藏图画记》著有崔白所画的猿猴作品数件,反映出他曾向易元吉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