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又称为上元节,春灯节,是中国汉族民俗传统节日。正月是农历的元月,古人称其为“宵”,而十五日又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所以称正月十五为元宵节。元宵节也是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夜晚,人们对此加以庆祝,也是庆贺新春的延续。元宵节又称为小正月、元夕或灯节,是春节之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人们欢度元宵节,最为期待的除了吃元宵、看烟火之外,就是赏花灯、猜灯谜了。
按中国民间的传统,在这天上皓月高悬的夜晚,人们要点起彩灯万盏,以示庆贺。出门赏月,燃放灯火,喜猜灯谜,共吃元宵,合家团聚,同庆佳节,其乐融融。说起来,元宵节夜间燃灯的习俗起源于两汉时期,但是,观灯猜谜的习俗还是在两宋时期开始流行,明清两朝延续,至今不衰。“猜灯谜”又叫“打灯谜”。南宋时,京城临安每逢元宵节时制谜、猜谜的人众多。起初时是好事者把谜语写在纸条上,贴在五光十色的彩灯上供人猜。因为谜语能启迪智慧又饶有兴趣,所以流传过程中深受社会各阶层的欢迎。
据《武林旧事·灯品》记载:“以绢灯剪写诗词,时寓讥笑,及画人物,藏头隐语,及旧京诨语,戏弄行人。”其中“藏头隐语”,即指谜语。当时所谓的制谜二十四格,如“卷帘”、“谐声”等等,至今流传。元宵佳节,帝城不夜,春宵赏灯之会,百姓杂陈,诗谜书于灯,映于烛,列于通衢,任人猜度,所以称为“灯谜”。
宋朝的元宵灯会一般长达五天,而到了明朝的灯节持续的时间更长,以显示社会歌舞升平。元宵灯会一般自正月初八开始点灯,一直到正月十七的夜里才落灯,整整十天。与春节相接,白昼为市,热闹非凡;夜间燃灯,蔚为壮观。明朝是中国历史上最长的灯节。
清朝时期,满清入主中原,虽然宫廷不再办灯会,民间的灯会却仍然壮观。终清一朝,元宵节尽管只有三天时间,但是,不仅灯火璀璨,亮如白昼;而且灯的款式也更加精致奇幻,让人叹为观止。在此灯会上,人们观灯猜谜依然成为元宵佳节之夜一道靓丽的风景。而清代文人曹雪芹笔下《红楼梦》中所描写的贾府元宵节之夜异彩纷呈的灯谜正是明清两朝元宵灯会的生动写照。
在曹雪芹笔下,《红楼梦》有多处关于元宵节的描写。在这部小说的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的一章中,就有两处写到元宵节。第一处:“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中,斗她玩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过会的热闹。”文中的“过会”,即是元宵节的活动之一。第二处:“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宵佳节。士隐令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文中的“社火花灯”是指元宵节夜晚街头的鼓乐、歌舞、百戏、杂耍、放花灯等娱乐活动,由此也可见,当时老百姓观看社火花灯的盛况。当然,这两处关于元宵节的描写只不过是为以后贾府两次过元宵节作下的铺垫。
在《红楼梦》中,详细描写了贾府这两次过元宵节的情景。第一次是元妃省亲时,当时贾府处于极盛时,固整个荣国府装扮得花团锦簇,灯光灿烂,渲染出贾府的大富大贵,非寻常人家可比;而第二次描写的元宵节贾府正是处于兴盛与衰败之际,虽然流光溢彩,珠玉生辉,极其奢侈华贵,但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雍容华贵的万千气象。元宵节普通人家可以出外观赏烟花社火,而贾府这样的官宦人家,自然不用像平常人家那样,他们可以在深宅大院里自娱自乐,尽情享受节日的欢乐。
贾府的元宵节是在《红楼梦》第十八回“林黛玉误剪香囊带,贾元春归省庆元宵”一章开始的。元春晋封贤德妃,回家省亲,便正是元宵佳节。在这一回中,作者借元春的目光,展示了贾府的靡费豪华富贵风流:“却说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只见清流一带,势若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光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做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幕,桂楫兰桡,自不必说。”
制作灯谜和猜灯谜是贾府欢庆元宵佳节的高潮。在《红楼梦》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一章中,元春省亲回宫后,特地制作灯谜由太监送出,以便与家人同乐;因此也让众姐妹也作一个灯谜送进去,这样往复数次,贾府一时掀起猜谜热潮。这次元宵节制作的灯谜共有八首,出自贾母、贾政及其儿女和未来的媳妇薛宝钗之手。这些灯谜诗虽然异彩纷呈,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但却带有神秘色彩,具有预示手法,是书中人物性格和文化涵养的生动形象的写照。这里仅以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四姐妹制作的灯谜为例:
其一,元春制作的灯谜:“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打一玩物)”
这个灯谜的谜底为“爆竹”。古人认为爆竹能驱妖魔、辟凶邪。爆竹是在卷束的丝织品中加入火药制成,故束帛本指爆竹。但曹雪芹也用“束帛”形容元春,也就是元妃着绫穿绸的苗条身材。爆竹本身,在发出巨响,如雷般震慑四野令人恐惧战栗之时,却已化作飞灰飘逝。这是预言元妃这位皇帝的“玩物”在“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的省亲之后未久,就悄然而逝,于是如雷的气势,慑人的威力也随之灰飞烟灭。贾府失去靠山,更加速其没落的脚步。此谶只适于元妃一人,具有鲜明的个性。
其二,迎春制作的灯谜:“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打一物)”
这个谜底为“算盘”。古人认为人的运数由天定,故称“天运”。算盘的珠子由人手指拔动,所以说是“人功”。上天的安排和人的主观能力如何搭配,其间道理多种多样、无穷无尽,正如在没有算出数之前,谁也不知道算盘子是合是分一样。只有人力而无天运,两个算盘珠之间也就无缘而难相逢。镇日,整天。阴阳从诗谜看,指算盘之上和梁之下的算珠,因为横梁相隔,所以拔不到一起去,这就是“数不通”。从古人的哲学思想看,世界万物由阴阳二气构成,阴阳变化,导致万物百变化。其中“阴”指地、女子等,“阳”指天、男子等,所以阴阳之间横加隔断就不能好合。此谶讲的是迎春结婚一年就被孙绍祖虐待而死的婚姻悲剧是天运所定,非人力可改变!它只适于迎春。
其三,探春制作的灯谜:“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打一玩物)”
这个灯谜的谜底为“风筝”。众所周知,清明时节多东风,最宜放风筝。离家远嫁是探春的归宿。正如《红楼梦》十二曲《分骨肉》中所说“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脂京本》评:“此探春远适之谶也,使此人不远去,将来事败,诸子不至流散也。”探春的远嫁,实为贾府保留一支血脉,使覆巢之下,勿全无完卵。
其四,惜春制作的灯谜:“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打一物)”
这个灯谜的谜底为“佛前海灯”。佛前海灯,即长明灯,供于寺庙佛像前,灯内大量贮油,中燃一焰,长年不灭。海灯看似暗淡无光,内中自有光焰在。借以作宗教的说教。《六祖坛经·决疑品》中说:“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性,佛家认为人的自身中本来存在着一种所谓永恒不变的“性”,问题在于能不能觉悟到并保持住它。大光明,又指佛。《红楼梦》第二十五回写贾母为宝玉捐香油事,马道婆谓“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海灯在此处成了隐喻惜春出家为尼之谶,含有看破红尘、遁人空门之意。从惜春同样被归于“薄命司”之列并在判词中说她“可怜”来看,“性中自有大光明”之说,至多也只是拟写惜春将来前途绝望时自身的念头。难怪站脂砚斋在读此谜时,联想到曹雪芹后半部原稿中所写的惜春为尼的悲惨结局,禁不住叹息道:“公府千金至缁衣乞食,岂不悲夫!”实际上,她确是沉入了一点“光明”也见不到的“黑海”。
这四姐妹的灯谜让其父贾政看到了贾府的前景暗淡与不祥。贾政就认为:“娘娘所作爆竹,此乃一响而散之物。迎春所作算盘,是打动乱如麻。探春所作风筝,乃飘飘浮荡之物。惜春所作海灯,一发清净孤独。今乃上元佳节,如何皆作此不祥之物为戏耶?”由此可见,这些灯谜既暗示了元、迎、探、惜后来各自不同的命运结局,也预示了贾府显赫之后的败落,眼前的欢乐无疑透出日后的悲声。
果然,到了贾府第二年再过元宵节时,也就是《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一章中,贾府这个“昌明隆胜之邦,诗礼簪缨之家”便开始显露出衰败的景象。在《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一章中,贾母开夜宴时,虽然荣宁二府赏灯吃酒,笙歌聒耳,锦绣盈眸,但是贾氏族人来者却寥寥无几:“贾母也曾差人去请众族中男女,奈他们或有年迈懒于热闹的;或有家内没有人不便来的;或有疾病淹缠,欲来竟不能来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贫不来的;甚至于有一等憎畏凤姐之为人而赌气不来的;或有羞口羞脚,不惯见人,不敢来的……”不仅如此,这一年的元宵节的贾府再也没有上一次元宵之夜的阖家欢乐“观灯猜谜”的热闹景象了。(来自中天飞鸿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