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从人愿,乾隆二年(1737年)的早春,52岁的李鱓得到了临淄县令的官职。上任的前夕,阴雨绵绵,天气寒冷,误了行期。因为他主张“以画为娱则高,以画为业则陋”,所以未来的一方父母,理应羞于再操“陋业”。但是,囊中羞涩,“老夫一醉也艰难”,不得不寻纸作画,换取酒钱。为了能早日讨得买主的欢喜,又不得不“利市开先画牡丹”。在他的想象中,“以画为业则陋”,这是最后一次了,一旦戴上花翎,官运亨通,终身富贵,即便作画,也是“以画为娱则高”,所以用老天真的态度在画上题了这么两句:“画尽燕支为吏去,不携颜色到青州”。燕支即胭脂,青州即临淄。尽管这时候他已经头发花白了,但是走马上任,兴致还是非常好的。
在临淄任上,约一年有余。临淄人评论这位县官是“口碑在人,风流蕴藉”。他在官衙里盖了点草屋,栽了许多花树,说是“官舍西偏结草庐,便栽花树满庭除。他年县令携儿女,桃李盈筐念老夫。”他又在官衙里搞了些园林布置,消受清闲之福。他说:“结个茆亭凿个池,一天消受也非痴。官衙便似僧寮淡,修整空门好住持。”这些大概都是给临淄人留下风流县令印象的根据罢。这阶段他的诗画心境显得平淡中和,臂如乾隆三年(1738年),他在一首兰花诗中这样写道:“春花如髻草如髿,音沐朝云共晚霞。巧被春风会梳掠,玉钗重整又簪花。”还有一点浪迹江湖20年时的怨气、恨气、狂气吗?这年七月,他在一幅花卉上题道:“试想百般浓艳处,有谁来看未开时?”这时阿谀奉承之辈自不乏人,面对这批吹捧者,再回想到过去20年中遭人白眼的情景,两两对比,按捺不住的得意心情,跃然纸上。李鱓是个不肯伪装的人,他的率直天真易于暴露,他的弱点也容易暴露。
这时候的李鱓往往以苏东坡自比。乾隆三年的秋天,他题道:“秋色佳哉,想有以为乐。人生唯寒食重九不可轻过,此东坡语也。画竞书之。”接着,他在《紫藤花石图》上题道:“自分菰蒲淡隐翁,常将水墨仿坡公。”李鱓的书法,不管是用笔,结构,章法,有明显的苏字的影响,提及苏公不使人感到意外。但在此时此地集中地提到苏公,容易使人注意弦外之音。髯翁早年被贬,后来宦游南北,颇有政声,一度入京重用。复堂也是早年被朝堂所逐,现在宦游山东,常提坡老,说明他在仰慕先贤之外,也着实有点大志。但是,从另一个侧面看,象李鱓这样性格的人,处理官场事务,自然不可能事事如意。有不如意事,他的心境也难免悲凉。“为官已老,读画可人”,这副对联就多少反映了这种心境。乾隆三年(1738年)的深秋,复堂改署滕县。据说,滕县这地方的富户很恶,至今滕县民间还流传着若干关于李鱓帮助百姓的故事。一则故事说,李鱓夜晚私访,发现一对夫妇赤身磨豆腐,以为是滕县民风轻薄,第二天便上堂传讯。几番讯问,才知道是本县富户盘剥甚重,以致贫民连换洗衣裳也无法添置。李鱓想想,便着两人去富户开的粮行中买两斤麦面。麦面买回堂中,当众一称,少了半斤。李鱓借题大做文章,罚了那富户一笔银子,然后赈济了推磨人。还有一则故事说,滕县有八大家,均属为恶的大户。李鱓到滕县上任,八大家派爪牙到县闹事。李鱓找了借口,把爪牙痛打了一顿,煞了八大家的威风。《滕县志》载:李鱓在滕为县令一年有余,“为政清简,士民怀之,忤大吏罢归。”史载与民间传说是相互衬映的。罢归,约在乾隆五年(1740年)二月。李鱓为县令,前前后后,一共两年半,不过是弹指之间。